“鸡鸡山”记忆 作者:作者/铁十师 黄靖
“鸡鸡山”记忆
在许多人那儿,一些陈年旧事犹如休眠的灵泉,悄无声息处于沉睡状态,一经唤醒、激活,依然灵动、鲜活。
2022年11月6日,年逾古稀的马州诗社老诗人张寅(钓仙) 先生,兴致勃勃地在靖江地名研究会微信群发帖:
忆几首祖母驼我(三岁时) 背上所教的儿歌……
(一)
鸡鸡山上小豆窠,小豆窠里乌龟多。
惰(大) 乌龟出弃(去) 寻饭吃,
小乌龟灯(蹲)瓜(家)摇棉织布唱山歌。
(二)
鸡鸡山上红脚盆,姑嫂两个裹浑腾(馄饨)。
姑娘碗里尖尖满,嫂嫂碗里好衡(航)船。
一晃,七十多年过去了……
六岁时奶奶同我去城北小学报名,那儿老师听说我记性好会唱山歌,一个接一个地叫我唱,实在唱不出了,于是唱出了下面一个蠢的……
鸡鸡山上一堆灰,姑嫂两个去闸(撤)虽(尿)。
姑娘闸得头头转,嫂嫂闸得一哭落(胯下)灰。
跑到河里弃(去)洗洗,蟛鸡钳勒个老X。
结果老师们笑得把墨水瓶都打翻了……
童年真有趣!
甭说当年那些青年教师,就是我们这些老成持重的老人,也忍俊不禁笑呆了。
我与张先是同时代人,其歌其言,感同身受。山歌曾是我辈儿时的启蒙教材,授业蒙师便是奶奶、妈妈,或邻家老嫗。课堂就在妈妈的怀里、奶奶的背上,还有冬日的立窠、夏夜的天井或晒场。
站立窝里的仦是听不懂儿歌的,都要到四丶五岁才能听懂,我在小时候每年夏天夜里在天井里,睡在琴凳上,母亲一边用扇子为我赶蚊子,一边为我唱儿歌,当时儿歌很多,有好多儿歌开头都是基基山,但究竟是基基山,还是鸡鸡山,都没有考正,反正是这个音……
也许共同的童年生活激起共鸣,张氏之帖恰似春雷,惊醒一个又一个蛰伏已久的记忆。刹时间,“鸡鸡山”之忆,涌泉似地咕噜咕噜直冒:
小时候,我奶奶教的鸡鸡山系列儿歌:
鸡鸡山,板门开,两只花船搖进来,
前面载着梁山伯,后面载个祝英台。
鸡鸡山,一棵槐,槐树头上挂金牌,
哪(个) 唱山歌拿钱来,山歌不是钱买咯,
也要功夫学得来。
——陆创
鸡鸡山上一根藤,姑嫂两个去(读弃) 搓绳。
姑娘手脚刷刷哨(借音,快的意思) ,嫂嫂手脚慢吞吞。
——透风(严立青)
我也记得小时候妈妈高(教) 我山歌:
基基山上一棵槐,槐树头上掛招牌,
哪(个) 唱山歌拿钱来,招牌高头写个字:
要想识字拿钱来。
——长江愚歌: 郑汉儒
小时候听山歌以为机器山,
后来自已理解为稀奇山,
今天才 晓得是鸡鸡山。
鸡鸡山上一棵蒿,姑嫂两个抬水浇,
连浇是浇浇不活,一掰两段当柴烧。
——宋亚明
几乎是眨眼的功夫,群里冒出了8首“鸡鸡山系列” 。与之相映成趣的是,张先生和群友们乘兴而忆,接接连连从岁月深处发掘《芭蕉扇折嘎折》《雨打知了不作声》《送郎送到腰沟头》《东天落雨西天晴》《麻雀子顺地滾》等9首儿歌、情歌、生活歌。顿时引起热议,聚焦于“鸡鸡山”的释义及源流。
请教各位大咖:我一直纳闷,为什么山歌 开头是 鸡鸡山?
比兴
比兴知道。为什么用这仨字?
“鸡鸡山”也只是谐音,具体是怎么写,我也不知道。
要找到吴语的源头当有其来自(何处)
……
笔者虽然自幼受母亲的山歌熏陶,对靖江山歌怀有血脉亲情。但没有研究,不敢妄议。好在研究宝卷养成良好的习惯,每遇难题便查阅文献、请教专家。无所依凭,决不信口开河。
靖江乃地处江北的吴方言孤岛,“‘老岸’地区的民歌带有江南格调。” 于是发微信请教张家港《河阳山歌》研究权威虞永良先生,回复说:“叽叽三,是象声词,虚词,一般指动物叫声,是山歌的起兴。” 王家干先生由此生发开去:
我接触各种民歌不少,但对靖江民歌研究不是很多,靖江话有好多发音是吴语的音变,如苏南人说的“小佬”,靖江话就是“xiang”,苏南人的“嗲老”,靖江话就是“底高”,乃至“吊”。我以为所谓“几几山”其实是苏南话“尖尖山”的音变也。
先生特别强调: “尖尖山的引深意就太多了。” “歌剧《江姐》里就有四川民歌《尖尖山》。”
至此,方言口语“鸡鸡山”,便有了“鸡鸡山”“基基山”“机器山”“叽叽山”“稀奇山”“尖尖山”等多种自我理解和书面表达。
窃以为,山歌是民间口头流传的艺术,无论是纵向的代际传承,还是横向的跨区域流转,口语谐音,乃至文字记录的异化,实为本体特征使然,大可不必纠结,时下的妈妈、奶奶们,尽可按各自的口音自由教唱。现在的问题是,而今以至往后的奶奶、妈妈们还会给儿孙吟唱“鸡鸡山”吗?换言之,几十年后,孙辈们会意趣盎然地忆及“鸡鸡山”吗?
行文至此,笔者郑重检阅1989年4月刊印的《中国民间文学集成•靖江县资料本》,所辑录的220首民歌中竟无“鸡鸡山”系列,而本群此次发掘的17首民歌,与之同名者仅两首:《雨打知了不作声》《东天落雨西天晴》。
如此,愈发令人凝神深思……
2022-11-19
编辑:乐在其中
“鸡鸡山”记忆 作者:作者/铁十师 黄靖